太极拳的神明境界

“神明”是王宗岳指出的太极拳功夫最高层次。那么何谓“神明”？我们先来看看现代两大太极拳家、理论家顾留磬和沈寿的解释。
       顾留磬在他的《山右王宗岳太极拳解》说：“神明，意即神妙高明，随心所欲，形成条件反射，熟能生巧”。“总的意思就是踢、打、跌、摔、拿等着法熟练后，逐渐悟出‘劲’贯着中的技巧，掌握‘劲’这个总钥匙，不求用着而着法自然用的巧妙，最后达到‘妙手无处不混然’的程度”。（顾留磬《太极拳术》）。
        沈寿的《太极拳论译文》采用意译的方法，他对这句话的解释为“须从熟习着法入手，而渐渐懂得劲的变化规律，再由懂劲进而达到运用自如的境界”。（沈寿《太极拳文集》）。
        顾留磬、沈寿的解释基本一致：太极拳达到“神明”层次就是在与人交手时“自然巧妙、运用自如”。
        这样的说法应该说是正确的。但不够深刻，没有抓住本质。我们知道，王宗岳是以《易经》太极、两仪立说，以我国古代朴素的辩证法“阴阳”学说为理论根据撰写的《太极拳论》具有很高理论和指导价值，可以说，王宗岳是句斟字酌，字字珠玑。她的每子每句用辞准确，意义深刻。神明一词乃是如此。
       神明——上古时对太阳的尊称，《汉书•郊祀志》说：“神明，日也。”就是指此而言。自《易经》后“神明”方有实际含义。《易经•系辞》述说伏羲氏仰观俯察天地，始作八卦，称之为“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这里通神明之德，是指易卦可与宇宙本性相通，具有通天功能；类万物之情，是指分门别类地模拟万物的情态。对此，大理学家朱熹在《周易本义》中解释，“俯仰远近，所取不一。然不过以验阴阳消息两端而已。神明之德，如健壮动止之性；万物之情，如雷风山泽之象”。按此解释，所谓神明之德不外乎乾—健、坤—顺、雷—动、艮—止、坎—陷、离—丽、巽—入、兑—悦等八卦的八种性质；万物之情不外乎是八卦等蕴涵的诸种性状。简括而言，神明不过是阴阳二气妙变的功能，八卦无非是彰明阴阳变化形象。这一点，清人李光地更有说明：“神者，妙万物而言者也。神化虽难知，而其发于图象者，则至显矣”。照李氏说法，神明的意思是，阴阳造化，玄妙难知，此之谓“神”；而将难知的玄妙用八卦图象显示且明白易解，谓之“明”。换句话说，将难测的阴阳玄妙变化（神）用八卦易象显示出来（明），这就叫做“神明”！清代学者李道平在对《周易集解疏纂》的疏语中更有深入解释；“神者隐藏，阴之德也；明者见著，阳之德也。阴阳相交，则神明之德通也”。经李道平这样深入的解说，使“神明”这一概念的内涵昭然若揭了。原来，我们只要抓住阴阳二气，便可体会到“神明”的精髓。
       其实，“神明”之内涵《系辞》本身也作了说明，“《乾》、《坤》其易之门耶！《乾》阳物也，《坤》阴物也。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以体天地之撰，以通神明之德”。把《乾》《坤》喻为周易的大门，《乾》阳《坤》阴，阴阳相交，或刚或柔，以表现天地之造化，通阴阳隐显之德性，便使人们容易从根本上认清“神明”的实质。
于此上述，“神明”本义是指阴阳变化之妙。王宗岳是位儒士，曾以教书为生。而儒家必读的六经中之《易经》又为其之首，王宗岳不能不通晓《易经》，无此，他无法写出《太极拳论》。王宗岳就是以《易经》的太极、两仪（阴阳）、八卦立说，撰写了这篇经典之作。是故，他在研究太极拳、论述太极拳功夫三个层次时高明地使用了“神明”一词。笔者以为，王宗岳绝不是简单地使用，而是涵义深刻，提醒告戒。试想，按一般意义的理解，他完全可以这样说，由着法到懂劲，由懂劲阶及运化自如。但是，庆幸地是，他没有这样说，为什么？他知道“运化自如”等类似字词还嫌肤浅，还不足以表达太极拳精妙深奥的功夫。只有“神明”才善莫大焉！我们不得不佩服王宗岳思想意识的深邃和对太极拳认识的深刻，他用“神明”一词来表达、形容、界定太极拳最高层次的功夫，可谓用心及至、表述精确。使我们一下子能抓住太极拳的本质。
回过头来，我们再来理解王宗岳太极拳“神明”之涵义。笔者以为，太极拳功夫的第三层次其实是要达到通晓阴阳的层次，以我（敌）周身难知的玄妙变化（神）用肢体语言显现出来（明）。阴阳、刚柔、虚实、开合等皆为玄妙变化；掤捋挤按采列肘靠，进退顾盼定等皆为肢体攻防语言的显现。
       当然，在着熟、懂劲阶段不是没有阴阳，而是知之懵懂、知之甚少、一知半解，还无法真正知晓阴阳。待逾越了懂劲阶段，犹如醍醐灌顶，周身变化玄妙自以难知，与人交手，肢体运动的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阴极而阳、阳极而阴，已非意识所为。 自然巧妙、运用自如是外在的显示；阴阳变化、玄妙难知则是内在的体悟。二者的统一方是神明。
       于此，王宗岳的“由着熟而渐悟懂劲，由懂劲而阶及神明”的意译是否应该这样：太极拳从熟习着法入手，而渐渐懂得劲的变化规律，进而融通阴阳之变化，阴阳相交、刚柔相济、或隐或显、自成形质，以达到太极拳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