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师之殇2

拳师之殇——远去的至诚（二）

 

                                              作者：童旭东

如今学习武术，搞拜师仪式蔚然成风，近来我也参加了多次武术界的这种活动。大体的礼数都是入门弟子先要给祖师照片、牌位磕头，然后给师傅磕头。有的还要宣布什么门规。

 

我记得孙剑云老师收弟子的仪式不是这样，入门弟子只给祖师的照片磕头，这时师傅要站在一边还半礼，给磕头的要入门的弟子鞠躬，然后是入门弟子给师傅鞠躬，并不给师傅磕头。这是孙剑云老师当年收徒的礼数。体现出孙门的门风是师傅与弟子之间相互尊重。我当年就是这么入的门，我没有给孙剑云老师磕过头。而且拜师的时候，孙剑云老师没有给我讲过什么门规。记得孙剑云老师很谦虚的说：“你来找我，是因为我们家的老人（指孙禄堂先生），我就会老先生传下来的三套拳三套剑，我的功夫不能跟老先生比，万不及一，以后我们相互学习。”老师不仅没有给我立什么门规，也没见过老师给别人立什么门规。只是老师在准备收张大辉时说过：“这回我破了个例，以前我是不收党员的（指共产党员，张大辉是共产党员）。”从没有听过老师在收徒弟时讲过什么爱党爱国这类话。

 

孙剑云老师如此行事，而孙存周先生大概没有磕头的徒弟，只有师生关系，没有师徒礼数。张烈师兄讲，他和他妹妹跟孙存周先生就是学拳，没搞过什么拜师仪式，从没见过孙存周先生搞什么拜师仪式。

 

现在做拳师的规矩可大啦，入门仪式上不仅让入门的弟子给自己磕头，还给弟子立什么门规。尤其是那些门规不仅大话空话连篇，而且大多都是约束徒弟们的，对师傅几乎没有什么约束，完全是不平等条约。真是异想天开。然而在中国人的文化中一向缺少契约精神，所以，到头来你写你的规矩，他干他的，该干嘛干嘛。其结果就是这些本来就没什么意义的门规最后就变为一个个的笑话。

 

其实任何来自于外部的对修习者精神上的约束都是对孙氏武学精神的背叛，孙氏武学的精神是使人复其本然之性体，使修习者通向精神的绝对自由，这个过程是自己自觉地给自己立规矩，这个规矩完全出自一种自觉，其内容是内源性的，不是源自外部的任何约束。一些人根本不懂孙氏武学的精神为何物，他们依照腐朽的文化观和凭空想象，搞什么磕头、门规之类。这是中国武学文化的一种倒退之风，让人大跌眼镜。

 

一些拳师对徒弟的不平等不仅体现在所谓的门规里，更体现在与徒弟的讲手中。师傅用手是真打，徒弟则是假应付，真挨打，如此彰显师傅的高明，自欺欺人。所以很多练习传统武术的人不能真打。更甚者，一些师傅拿徒弟给自己当拳把子练手玩，这是一种为师的恶习。大部分的学生从中是难以受益的。

 

张烈师兄很看不起这些传统武术的拳师。张烈师兄讲，他特别佩服孙存周先生原因之一就是，孙存周先生给他们喂手、喂劲时，让学生真打他，他的应对却只是点到为止，不伤学生。有一次张烈师兄看准机会突然袭击孙存周先生，正以为就要得手时，结果被孙存周先生用一个手指一按，张烈师兄当即神魂消散，精神一下子就垮了。张烈师兄说就是在这种突发情况下，孙存周先生也没有伤他。只是由此才尝到一点儿老师的劲的味道。

 

还有一次，张亚南师姐在老师家吃饭，借给老师递汤之机，突然揪扭孙存周先生一个小手指发力，咔的一下，将老师小手指撅变形。孙存周先生不仅没有任何责怪，而且还夸奖张亚南出手机会把握的好，劲脆。张亚南问孙存周先生为什么不反击，孙存周先生指指张亚南身前放在桌面上的汤，又指指张亚南身后的火炉子，笑笑没回答。

 

孙氏拳培育的是一种诚中形外的精神，这不是靠说教能培养出来，而是要靠无言的身教，首先老师对学生要做到。所有接触过孙存周先生的人，不仅被他盖世的武功所折服，而且都能感受到孙存周先生的人格与精神的崇高，具有一种强烈的感召力。接触的越久，越能感受到孙存周先生具有一种伟大的人格，至诚而自然、亲切而超然。张烈师兄说，那是他的人生偶像。

 

今天的拳师，若能以孙存周先生和孙剑云老师为金鉴，多参以自省，必当提升自我，追寻那高远的至诚之境。